| 禅,是一种必须深解的存在之法,其风范是超越的、突破的;乍看之下,有若风 云般的幻谲与神秘;谛审之余,犹若诗画般的令人神往向之;倾听之时,更似天籁仙 乐般相应生起共鸣。但,无论如何,禅的存在是“蕴覆”着的,不像美女的华艳,免 不了刻意的装饰;因此,欲睹禅的风范,必须具有发掘的精神。 第一、要识中道:不偏易,守本分,不涉是非;于信不信中处之保守;观因缘法 则,不否定本有,亦不排斥寂灭。看生命的过程,于生老病死诸苦的承受,既不能拒 接事实,却也不甘于存在的摆布;对人生的态度,有自然主义的趋势,却又坚持矛盾 的心理;往往,耽于刻意的享乐,却也畏于生活的苦厄;偶尔,发觉缠缚的七情六痴 须要解脱,却又为五欲八风的修持深感艰辛;总之,夹缝中的追逐,失去了破而立的 真精神,说什么也寻不出禅的庄严风范。 第二、自我偏见:思潮汹涌在观行的地位,于是非、善恶、美丑、长短、大小、 青黄、赤白等等相对的情识中;依自以为的知识与经验,而生起遍计染着的意识,偏 于主观的取舍,长久地固执不化,耽在独立的边见里;紧握住或善、或美、或长、或 大、或青、或赤的自我而不放,强烈的分别意识,抹煞了活泼自在的面目;此之谓: 自以为分明清朗,迷惘于水中月色,偶而掀起一阵微风,就会失去水明月朗的意境; 到那时,反责怪风多事,月水起了变化,殊不知是被自己的一双眼,加上主观的意 念,沦落自以为是的错觉之中! 第三、误解断灭:小乘行人,耽于空境,或我空法有,或人法皆空,悉以断灭为 依归;五蕴的思,快意截断,行识毫无内容,沦人空亡之中而反以为乐;不知这只是 闭目藏睛,贪恋贫乏极至的断层里,还以为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即所谓“芥子纳须 弥”的自我提升,否定了永远也不能摆脱现实! 第四、打破沙锅:穷诘追逐,一味剖解,就像是极其耐心地剥香蕉树,去头斩尾, 层层剖剥,至最后,自以为“什么都没有”的发现就是禅;摒弃了地上堆集着的根叶 茎,原本具有的体、用、相、境等的生意!或者,将心意识付诸事理的分析,例如: “为什么肚子饿?” “因为没有吃饭!” “为什么会饿?” “因为不停地运动!” “不运动就不饿吗?” “眼看,耳听,思想都是运动!” “整天睡觉的时候呢?” “气行血流仍是运动!” “人要是死了呢?” “不饿了!” “为什么还要用饭菜去拜?” “满足其习气!” “什么习气?” “饥欲食的习气!” “哦!我懂了!” “懂了什么?” “……” 这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千万别以为就是禅;同样的一个“哦”字,必须要确定 与生死有关系,与道有交涉;即所谓打破疑情,由迷转觉,而获取菩提的功德效益。 第五、一切皆空:人体的组织,地水火风四大皆空。六根八识,悉是造作,有无 同异,相对作用。甚至参禅打坐,念佛持戒,礼佛诵经,尽是多余;即使苦行头陀, 参学知识,全系自找麻烦,但真有提出质询时,则灰头土脸: “看到美丽的人与物会欢喜吗?” “色即是空!” “看到厌恶的人与物呢?” “空即是色!” “有好或坏的事与理时?” “何必分别执著!” “有人毁谤时会难过吗?” “既是毁谤,无须难过!” “有难过的时候吗?” “没有!” 值此当时,质询者突然伸手给予一个耳光,居然会抚住脸颊,疑惑地追问: “你为什么打我?” 上座大德!您说他空了什么?这就说明,凡人或事,唯空其相;涉及自我,则作不 了主张,所谓事不干己,漠不关心!如果,一切皆空,不以实相无相为基础,肯定地 说: “什么也空不了!” 第六、名句掩饰:佛门中常有的口头禅,曰:不可说!不可思议!其实,那将更容 易暴露其不学无术的缺失,以之为应对他人的挡箭牌,譬如: “请教什么是禅的面目?” “禅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教外别传之法!” “不可以方便说明吗?” “方便说明,无异胡扯葛藤!” “若无指导,如何接近?” “只要能明心见性!” “如何能得明心见性?” “其理不可说,其境不可思议;于不可说的理路去体取,于不可思议的境界中去 行为;久而久之,瓜熟蒂落,便得明心见性!” “什么是不可说的理路?什么又是不可思议的境界?” “不可说就是不可说!不可思议就是不可思议!” 哈!禅就是如此了事,请问:从上以来,达摩的安心法要,以至惠能的何期自性; 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可以说、可以思议的事实!
五、禅的涵蕴
禅,讲求分别相应,依于人的心意识作用,发起各种不同的心念,产生诸般彰隐 的变化,造作出多类型的感性的自我意识;因此,强调“境、行、理、果、机”五种 必具的相应条件,以免沦于狂妄、颠倒、杂乱等心意识作用的遗憾。 所谓境:有色境与法境,凡心识游离诸般缘境,于根尘的作用,以及意念的触 感;也就是由外人或内出的修证功夫,因之发起涵蕴效益;此种效益,不是行相,乃 是依行相而生触感,展现出法义的相应机宜,非局外人所能了知的;亦即古德们所说 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除非具有修证经验的行者。 所谓行:身口意的造作行为,依内之趣向而形于表;从有为法之因缘集起,发动 造作与迁流的行为,甚至于迁流之作用,由色缘及受,受缘及想,想缘及行,行而生 起了别;繁多的连串造作,悉属于行。朔自菩提达摩之伊始,便有四行之说:
报怨行 随缘行 无所求行 称法行
不过,达摩四行,无非是性净的行人,依于他的禅思想,总不外“如是安心,如 是发行,如是顺物,如是方便”一些基本行相而道出行的轨迹。 所谓理:于相状难以认识本体中所具肯定不易的理存,也就是本具因缘所生法, 可称之为理性。譬如 《六祖坛经·疑问品》中说:
心平何劳持戒 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 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 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 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 逆耳必是真言 改过必生智慧 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绕益 咸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 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 天堂只在眼前
此颂完全是说理,于本具世法的观点,道出执著思想的流弊;不过,这些道理并 非明见心性、直了成佛之道;旨在告诉那些遍计者,与其执著不化,枉费了来此人 间,不如依此修行,还可保有天堂的份,不致沦于三涂苦界。 因此,在禅的思想体系中,往往强调一句话来警策一味钻研的理论者,结果深陷 泥沼而不能自拔;其“当然”之说,认定获得了生命的秘密,即可以了生脱死,大事 已办,无需“事”的现实,坦然承受,体取理事融会贯通,究竟生命在生的过程中, 是如何的真实面貌。
古德说:
“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
这便是理的持见。 所谓果:一切有为法,前后相续,由前因而后所生的法谓果;无为法中的择灭无 为,基于道力的修持而得证悟,故仍称之谓果;禅法中的说法,便是属于后者。盖禅 行者的本具思想,乃是来自因地的发心,得修证的觉悟为因缘法则;惟独具足一切佛 法,常住无余涅磐的胜境者,其果地圆极,是为无上妙觉,谓之佛陀果位,或者是如 来。 由此可见,果之于禅,乃系修持证悟,其圆满的结果来自选择,属于无为法的一 种;而无为法的展现,却是经过造作而得到的结果,是项结果谓之有为法;因此,很 容易发现,有所造作之时,若能于法义上认识,了解,而发现真相,与以超越突破, 则所展现出来的成果,便是可信的无为法。也就是说,于法义的认识、了解,而发现 真相,正是修持工夫;经历修持的过程,得能超越突破,其所展现的便是证人;这种 证人所得的成果,便是禅法中觉悟群里的一个因子;禅悟的极至,即是无量因子的饱 和。 所谓机:个己的心性,为外缘激发而活动的一种心态;其间有微、有关、有宜等 三个层系。大体说来,机的发动,来自文或语义的了解,然后忘情独契,会取证悟; 即所谓“机应道交”者是。 机微——机是动之微,吉兆显现;如阿含中说,众生有善法机,圣人来应也;众 生有将生之善,此善微将动而得为机;也好像如弩有可发之机,故射者发之,发之箭 动,不发则不前;众生有可生之善,故圣应则善生,不应则不生,所以说,机即是微 的意思。 机关——依根机与因缘,而分别生起善恶;如古注楞伽中说,何者众生有善 有恶?关圣之慈悲,故机是关义也;因此,禅宗善德,以公案或棒喝而接引学人,无 异是立理而致机关,于机缘契合中教化来兹,助其于中突破,获取顿然觉悟! 机宜——如来设机,随教所宜;如欲拔无明之苦,宜与大悲,欲得法性之乐,宜 与大慈,所以说,机是宜义。古德们于机宜的说法很多,尤其是禅门教化,如临济的 喝,德山的棒,沩山的圆相等;承上,更与达祖的安心法门,以至惠能大师的自性之 道,在在机宜充分,证悟有期。 总之,禅法之中,若涵蕴五种相应条件,任如何参修,至少不会沦人狂妄或魔 境;时长月久,瓜熟蒂落,自然领略其中风味,体取宗下玄妙的所在,而赢得修必有 证的本地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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