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子前往蔡国的途中,由子路赶着马车,走着走着,突然把车子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是十字路口,不知走哪条路才能够到渡船的码头。 刚巧,附近有两个人在那里耕田,手脚都沾满了泥土。孔子便叫子路去问路。子路走到那两人的身旁道:“借光,借光。”但这两个种田的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耕他们的田,连看都不看子路一眼。子路有些生气了,提高嗓子叫道:“喂,喂!你们俩是聋子吗?” 这一次可发生效力了,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回过头来看了子路一眼。 子路说:“对不起,老先生,请问到渡船口,要走哪条路?”老先生漫无反应仍然不理子路所提的问题,先朝路上看一眼,然后转过头来问子路,说:“在车上拉着马缰的那位是谁啊?”“是孔子。” “噢,就是鲁国的孔子吗!那他应该知道的呀!整年地到处流离,怎会不知道往哪里走旷他带着讥讽的口吻,不肯明白告诉子路应该走的方向,子路气得满肚子火。 这时,另一个长得很健壮的农夫,开口问子路说:“你是谁呀?” 子路答道:“是仲由。”“那么,你是孔丘的门徒了?”“是的。” 那人改用教训的口气说;“悠悠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岂若从辟世之士哉?” 意思是说:天下悠悠,久远而广大,谁也不容易改革它,与其追随着那种被人所回避的人,不如跟从我们避世的人。 他说完这话,又继续耕他的田,不理在旁的子路。 子路问路不得结果,忿忿而归,把这事向孔子报告。 孔子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这两个人隐居避世的生活,固然是洁身自好,独善其身的办法,但人既生为人,就应该和人们相处,参加社会生活,不可离开人群去和鸟类同处。 孔子的意思是假如天下有道,当然是不去改易它;正因为天下在大乱之中,才要努力去改变它。 予路听孔子这么一说,更加了解孔子的心情,于是,刚才受两个农人的讽刺而生的气,也平息了下来。
君子穷且益坚
孔子到蔡国,一转眼就是三年。 那时候,南方的吴国攻伐陈国,楚国想帮助陈国,在城父地方集中军队。楚国急需人才,听说孔子正在陈国和蔡国之间,便派人去邀请孔子。孔子答应到楚国去。 蔡、陈两国知道了这消息,很着急,于是,两国的大夫即刻会面商量对付的方法。两国大夫商量的结果,结论是:“孔子是贤者,他对于政治的批评,都能够正确地说出诸侯的缺点,过去,他久留在我们蔡、陈两国之间,而我们诸大夫所作所为,都不合于仲尼的意思。现在,楚国是大国,他们来聘孔子,如果让孔子到楚国去,为他们效劳的话,我们是很危险的。” 于是,他们派出了很多人把孔子围在野外了。 围孔子的人,虽然没有加害于孔子,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使孔子无法行动。照他们的计划是围久了之后,粮食吃光了,孔子或许会放弃到楚国的念头。 过了两三天,孔子和弟子们带来的米粮渐渐缺乏了。四天之后,孔子和弟子们就改为一天吃一餐。 弟子们被围得很生气,成天躺在野外,提不起精神来。只有孔子一个人和平常没有两样,还是讲课不停,弦歌不辍。 子路看到孔子对被围的事,毫不介意的样子,有些不高兴地说:“老师,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 孔子答道:“君子固然也有穷困的时候,但不像小人那样,一穷就为非作歹了。” 在旁的子贡,听到孔子的话,露出不满意的样子。孔子就向子贡说:“子贡,你以为我是一个多学博识的学者吗?” 子贡说:“我想是的,不对吗?” “不是。”孔子否定地说:“我既不多学也不博识,我不过是‘一以贯之’ 而已。”可是,弟子们都表示有点似懂非懂的样子。孔子一看,觉得这需要讲个彻底,就把子路召来问道:“诗经里有一句话说:不是牛也不是虎,但游荡在旷野。’同样的,我们一 行为什么要在这旷野里受苦呢?” 子路想了一想,说: “是不是因为我们不仁,所以,人们不相信我们?又是不是因为我们不知, 所以,人们不让我们通行?”孔子否定子路的说法,说道:“话不能这样说。要 是仁者都能获得人们相信的话,怎么还会有伯夷、叔齐(周武王时的仁者)饿死在 山里的事呢?要是智者都能把事处理得妥当的话,怎么会有王子比干(殷纣王的叔父,是一个智者)被杀的事呢。 子路听不懂孔子的话,默然相对。 孔子转向子贡,再提出同样的问题问子贡。子贡口才好,回答说:“我想这是因为夫子之道过于高深的关系,所以,天下没法容得下;只要稍稍把程度降低一些,也许行得通吧!” “你的想法似乎有点道理,但那是不对的。譬如说:一个好农夫尽管勤劳于工作,有时也无法避免天灾,不一定年年丰收。又譬如一个好木匠,虽然工夫巧而精,却不一定每次都能顺合人们的喜好。同样的道理,君子尽管能修道,可不一定受天下人的欢迎。现在,你不在修道方面去努力,而只希望得到世人的欢迎,这是不对的。志气要远大些。” 子贡自觉惭愧,退了下来。 子贡遇见颜回,问起同样的问题。 颜回说:“夫子之道太过高深,所以,天下无法接纳。但不受天下接纳,也不必太在 意,正因为不被接纳,所以是君子。 假如说,我们的道还没修好,那是我们的耻辱;但我们的道已修好,而不得用,那是参与国家政事的要人的耻辱;所以,不被天下接纳,也不必在意。” 孔子知道了,笑说:“很对,很对。颜回这孩子啊,假如你是百万富翁,我很愿意为你理财哩!” 第二天,孔子叫子贡来,说:“你现在快到城父那儿去,和楚国的军队联络,请他们救我们出去。”“但是,我们被围得非常严密,不知怎样才能突围?”“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那些包围的人也可能疲倦了。趁他们不备时,去试试看!要是出不去,再回来就是了”“是。” 子贡悄悄试作突围,一见包围的人们都睡着了,便很容易地潜了出去,和楚军取得联络。楚国军队立刻赶到,把孔子一行救了出去,护送到楚都。 楚昭王很欢迎孔子,准备以厚禄重用孔子。 但楚国的令尹子西表示异议。他问楚昭王说: “君上所用的使者里,有没有像子贡那样善于辩论的人物?” “没有。” 又问:“君上的辅相里,有没有像颜回那样优秀的政治人才?” “没有。” 又问: “君上的将帅里,有没有像子路那样的军事领导人才?” “没有。” 子西再问:“君上的官尹里,有没有像宰予那样具有办事能力的人?” “没有。” 于是,子西进一步地说:“楚国的先祖被周任命的时候,号为子男五十里,实在微不足道。现在,孔子所常说的是三王之法,所依循的是周代的遗风。如果君上采用了孔子这样一个好古维旧的人,那么楚国怎么能世世代代维持目前堂堂数千里的国势呢?” 从前,周文王在丰,武王在镐,都是百里以下的小君王,但后来却成为天下之王。现在封禄孔子,使他的弟子为辅佐的话,将要限制楚国的发展,这样也不是楚国的福。” 昭王听了,觉得有理,便改变了原意,没任用孔子。这年秋天,楚昭王在城父地方去世。 楚国有个隐士,假装疯狂,故意靠近孔子的车,一面走,一面唱歌道:“凤鸟啊,凤鸟啊(比喻孔子),飞东又飞西,一直未蒙容用,为什么衰微到这种地步以往的事不可讲,将来的事还可追。算了吧!算了吧!乱世原是如此,无药可救的。” 孔子听了,觉得很有意思,下车想同他谈谈,但他走得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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