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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与魏王 
  庄子不爱做官,固然是好,这一则能飘然超脱于官场上整日雍容揖让、周旋应酬的繁文缛节,二则嘛,“无官一身轻”,既不担天下兴亡、国家盛衰的风险,又没有折冲樽俎、制敌千里的辛劳,平日里倒很有一些洒洒脱脱的清闲,可以登山临水、啸傲烟霞,可以访故迹赏景色,寄怀抱发感慨,或者在秋雨潇潇、 妍花零落之中盘膝枯坐,冥思苦想,一旦性灵勃发,那就挥笔泼墨,作一些熠熠与日月争光、绵绵同天地齐寿的神采文章。真正是好不得意!
  可是,世事往往是有利有弊的。庄子不爱做官,悠悠晃晃很清闲,挺不错,但这么一来,他没有碧瓦飞甍、画栋雕梁的朱门大屋住倒是小事,最糟糕的是没有一点俸禄来维持生汁,而且又不会耙田耕种,挑菜卖瓜,务农事,做生意,赚些钱来贴补贴补,所以日常的景况自然就比较穷困一些。不过,庄子不戚戚乎贫贱,一点也不在乎。他平日最注重的是“内圣外王”的自我道德修养,而对于外表的服饰以及饮食的好坏,他似乎是随随便便,不撂在心上的。从庄子在他的开山大作《齐物论》里所阐明的道家哲学来瞧:人间的王宫侯馆,无非是茅房草屋,而破衣烂衫呢,倒可以算是衮服龙袍,至于那粗茶淡饭,在思想上干脆就把它当做熊掌驼峰、山珍海味吃。哈,这就是精神的力量呀!真可以化臭腐为神奇、点顽石成赤金的。
  是的,庄子的风格就是庄子自有的风格。
  有一次,庄子出门,就马马虎虎穿了件粗布衣服。这衣服呢,大抵是先前周显王二十七年做的,当时已是周赧王五年了,这中间换了两代帝王,相隔了几十个春秋,所以风吹雨打日晒水淋下来,这件衣服早已破旧不堪,上面足足有二三十个烂洞口子,东一块、西一块补得很是奇特,穿在身上,就像和尚的一件百纳衣,而一旦挂在绳上摊开来晒晒太阳,远远望去,又活像一幅画有东一块丘陵西一块山脉的孙子出门打仗时的行军图。
  庄子穿了这件衣服,拦腰上还系了根会随风飘舞的布带,就神态飘然地在路上走着。可他脚上的那双鞋子似乎也不很堂皇,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裂了两个口子,宛如开了一对大大方方的天窗。庄子深怕这口子任着性子越裂越大,没个约束,似脱笼的野马势如破竹地一穿到底,那就太不像话了。于是庄子找了根绳子,穿进这两个口子里去狠狠地打了个结,嘴里—边嚷道:“我叫你这口子放肆不得!”
  那两个鞋面上的口子,原先随着庄子的脚趾扭动,—拱一拱地乘机准备东裂西穿、开拓缝缝,如今给一根绳子系了起来,好似野马套了缰绳,也老实了好多。再说鞋上的那只绳结,大抵是庄子手巧的缘故罢,竟打得有模有样,活像—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停在那儿迎风招展哩。总之,这鞋,经过这—整顿,倒也显得别有一番生气。
  庄子尽管是破衣烂鞋,外表褴褛,但精神上却一点也不自卑,不羞愧。是的,道家学说做了骨子,他是从不自惭形秽的。不像有些 落难公子,尔雅君子,一旦穿了件破衣衫,就常常胆颤心惊地觉得四周有许多滑溜溜的眼睛在嘲笑他,因而芒刺在背,怪不好受,唯恐天下不大乱。这样看来,庄子其人果然是不同凡响,他破破烂烂的,穿戴比乞丐还差劲三分,但走起路来,趾高气扬大公鸡的派头,说实在的,就是那旌旗簇拥,斧钺前导的帝王出巡,也比他强不了多少。
  庄子正走着,突然前面远远的大道上扬起一阵冲天的黄尘,隐隐约约如雨打芭蕉似地还传来一些马蹄声,原来是魏国的魏王带了大队人马出外去打猎。—见破衣蓬松的庄子,魏王先是傻眼楞了一下,随后赶紧停下马车,热乎乎地招呼道:“哈,是庄先生,久违、久违。咦,庄先生今天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憔悴疲劳倒像生病—样呢?”
  庄子当下站定身子,看住魏王的眼睛,说:“哈,是魏王陛下,少见、、少见。承蒙您大王陛下说得好听,代为遮丑。不过,我倒喜欢直白白地捅开屋顶说亮话:鄙人这个样子叫做捉襟见肘、穷相毕露,哪里是什么憔悴而生病呢。—个人,怀抱着高超的道德,但因为曲高和寡,不能行之于世上,所谓‘举世皆醉独我醒’,这是很痛苦的。天长日久,随着岁月的流逝,志向也淡泊了,头角也磨光了,外表上就未免露出一副萎萎缩缩、抖抖瑟瑟似生病一般的潦倒面貌来了。我庄周,虽然道德不高,可是无论如何究竟还不至于窝囊到这种地步——一穷困就要生毛病。鄙人衣服有破绽,鞋子穿了两个洞,是不大中看,可您大王也别弄糊涂了,这叫做穷相毕露,并不是生病憔悴
呀!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不得时运呵!
  “您大王嗜好打猎,难道还没见过树林里跳跳蹦蹦的猴子吗?倘如遇见一些端正光滑的树木,那猴儿就运气了,它们攀枝跳跃,往来迅速,悠悠自在,这时候,虽然是天下射箭的好手如后羿、蓬蒙也奈何它们不得。但如果碰到一些粗糙有刺的树木,那就糟了,猴儿们东瞧瞧、西看看小心翼翼地跳动,树刺略略一抖,它们就吓了一跳。这并不是猴子的筋骨一下子变得僵硬而不柔韧了,而是环境险恶呀,所以弄得猴子虽巧,却没法施展它们的技能了。”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庄子的腰带被吹得飘飘扬扬、婆娑起舞,似乎正像一位婀娜多姿的敦煌仕女飘飘然地要凌空飞上天去呢。
  “当今天下,列国相争,兵荒马乱,”庄子一只手臂搁在背后,另一只手臂平平稳稳地在胸前展了开来,加强语气道:“一个抱道之士,虽想扬眉吐气地干一番事业,但能办得到 吗?办不到!”庄子展开的手臂随之向下一劈,如同有千钧之力,仿佛想把这乱糟糟的世界像劈西瓜似地劈它个七八瓣。“所以到头来还不弄得来缩头缩脑,憔悴得要死。唉唉,商朝的纣王因为昏庸无道,甚至于连忠臣比干都被剖开胸膛取了心去,我看,这时节与商朝也差不离了。”
  魏王静静地听着,心想:这个庄周,说起话来长长一大套,而且夹刀夹枪的总给他刺了几下,好像我就是那商朝昏庸的纣王似的,冤不冤哪,真是的!
  魏王很想说几句反对的话,但在庄子的灼灼逼视下,竟口不由心地说:“在理、在理。庄先生,告辞、告辞。”唿哨一声,魏王领着大队人马风驰电掣地赶去打猎了。庄子会心一笑,也飘然走远了。
  那边路上,魏王很有点后悔,他觉得:刚才同庄子谈论时,双方眼神直射相接,如长枪大刀交叉在—起,自己的眼睛给他看住,脱不开来,所以竟没看清他身上倒底有多少补丁,破到何种程度,否则的话,细细打量一番,倒也是很有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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