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五色海 - 东方文化秘库 - 东方古代文化
 庄子与髑髅 
  庄子去楚国的时候,路过一片墓地。那里野草丛中荒坟垒垒,一眼望去,满是凄凉萧瑟的景象。庄子可一点也不在意,他独自一个人悠然自得地走着,走着,那模样,似乎不是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踽踽独行,倒好像是在热闹繁华的街市上信步漫游。庄子晃着脑袋,东张西望,南顾北瞧,一步三摇,似乎正在细细地观赏四周的景致,其实是在深深地思索人生的哲理。他想道:天地间事物的道理真是十天十夜不吃不睡也想不清楚,弄不明白。譬如这坟墩为什么像馒头似的,倒是圆圆的,而不是方方的呢?莫非是人之初,娃娃喜欢吃肉馒头,所以人之终,这坟墩头如同土馒头反过来倒吃老头儿吗?不过,天长日久,风雨剥蚀,无论这坟墩多大多高,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总是要渐渐地平塌下去的。因此,到头来,还不是这包罗万象的大自然吞吃了人肉馅子的土馒头吗?哈哈,人吃馒头,馒头吃人,最后,造化一并吃掉那吞吃人体的土馒头,唔,真是有趣……突然间,只听哐啷一声,庄子的右脚不知踢着什么了。他肚子里说:什么玩意儿,凹凹凸凸、七高八低的,而且又硬又尖,把我庄周的脚趾踢得可疼了!他低头一瞧,哎哟,老天,原来是个死人的枯髑髅,上面除了有七个不很有趣的深深的洞洞,白骨斑斑的什么也没有了。庄子赶紧朝它作了个揖,说道:“啊呀呀,得罪、得罪,真正冒犯您了。鞋子虽新,总不能戴在头上,帽子再破,也不能冠于脚上——
况且,我穿的只是双破鞋,真是十趾九露,经风受雨。所以,无论上哪儿说去,我的脚不巧碰着您的头,总是输理的……咳,您老哥可得多多包涵、包涵……。”
  髑髅一动不动,除了七个深深的洞洞,在朝人幽幽地望着,什么表情也没有。
  庄子觉得很是遗憾,不过由此也感慨万千,浮想联翩。他肚里寻思:这么一个髑髅,它的前身是朱门高楼里王侯颐指气使的阔脸盘呢,还是凄风苦雨中乞丐嗷嗷待哺的瘦削脸?是田野老农饱经风霜的脸呢,还是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富翁的白白胖胖的脸?噎,眼眶这么大,所谓虎眼圆睁,大抵是一位叱咤风云、纵横战场的慷慨之土罢。可是嘴巴也不小,看模样倒也很像是一位大言炎炎、信口雌黄的游说之士。不过,谁知道呢,平民百姓中眼大口阔的多得很,而细眼将军、小嘴说客恐怕自古以来也是不会少的……。但是,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想到这里,庄子拿了根马鞭子在髑髅的脑门上敲了敲,自言自语地问道:“喂、喂,你是不是贪生怕死、临阵逃脱弄成这样的呢?还是昏庸亡国,吃了板斧弄成这样的呢?还是有了丑事,声名狼藉,对不起父母妻子弄成这样的呢?还是又冻又饿,活不下去弄成这样的呢?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是,而是因为年纪一老,像瓜熟蒂落般自自然然地死了呢?”髑髅一动也不动,除了七个深深的洞洞,在朝人幽幽地望着,什么表情也没有。
  庄子眼怔怔地呆看一阵,转而又苦笑了。他知道髑髅固然冥顽不灵,但自己也傻气可掬地乱说一通,真正是对牛弹琴,枉费心思了。抬头一瞧,已是夕阳西下、薄暮四起的时刻,况且走了也大半日了,加上脚趾也踢得极疼,所以庄子就随地坐了下来,脑袋枕着坑坑洼洼的髑髅,也不怕沾染了祟气,竟高枕无忧地睡了起来。
  半夜里,庄子不知不觉地做了个梦。只见这个髑髅像皮球似地突然骨碌碌地滚动起来,它眼睛一张,嘴巴一开,冲着庄子嚷道:“你老弟噜噜苏苏地讲了一大套,真像是一个摇唇鼓舌的说客。不过,你刚才所举的种种例子,‘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活人的一种累赘。这累赘,就仿佛是长途旅行时驮在背上的一个包袱,沉甸甸的,压得人脊背发麻,通身不舒服。那么,这包袱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呢,无非是人世间的虚荣、名利、权势罢了。人们一旦驮上这些捞什子,那在人生的道路上就别想轻松自在了。当然,倘如瞑目一死的话,则撒手不管,万物皆空,什么累赘包袱也没有了。你老弟见识不广,孤陋寡闻得很,想听听死后的光景吗?”
庄子一想,觉得这或许比三皇五帝时的轶闻逸事还要有趣,心里很高兴,连说:好的,好的。足下现身说法,鄙人洗耳恭听。
  髑髅陕了映眼睛,又抿了抿嘴巴,才大刺刺地说道:“一死之后,嗯,就撇开千般忧愁,解脱万种苦恼,整天逍遥自在,溜溜逛逛。因为既无人管你,也无人要你管。推而广之,则上无运筹帷幄、荡平天下的庞然大志,下无谋取禄位、荣妻耀子的渺然私心,不必劳心劳力、牵肠挂肚,而且极妙的是:全无四时之事,如春耕、夏锄、秋收、冬藏,悠悠然以天地为春秋,要活多久就多久。因为一死之后,不会再死,一劳永逸,快快活活。虽在人间称王称霸的好汉,常常要绞尽脑汁、乱打算盘,所以也万万及不上死人的无忧无虑,天趣盎然呀!”
  听了这话,庄子摇摇头,说:“原来如此,这也算不了什么。我看,你还是去通融通融管命的神仙,求他显显神通,上哪儿搞点皮肉肌肤,来恢复你的本来面貌。这样,你就可以回去见你的父母妻子、亲戚老乡。大家团圆在一起,初春游山,盛夏纳凉,中秋赏月,隆冬踏雪,热热闹闹地享受一下人间的天伦之乐,该多好呵?总比你孤孤伶伶一个人,虽然跳跳蹦蹦地没人管束,但寂寂寞寞地想要找个朋友聊聊天,谈谈学问也不可能的情景,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你愿意不愿意呢?”
  “真是个木瓜脑壳的糊涂汉。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开窍,可说是愚不可及、呜呼哀哉了。一听到做人,我就头疼。难道我这么傻,竟愿意用死后的悠悠闲闲如同做王的快活去调换人间的忙忙碌碌做人的劳累吗?”髑髅一下子大皱眉头,皱得连鼻根都缩了起来。
  庄子想:这家伙自己死头死脑的,还要口口声声地想要做王侯哩。可是连“死王乐为生鼠”的道理都不懂,真正是不可救药!这恐怕就是髑髅之所以只能成为髑髅的缘故吧。庄子刚想开口骂他一顿,突然觉得颈窝间有点痒痒的,不禁睁眼一看,哈,原来刚才的情景仅仅是荒坟一梦,而几个脏水沟的癞蛤蟆正蹲在他的身上蹦蹦跳跳,呱呱乱叫呢。
  抬头一瞧,红彤彤的太阳已升在半空中了。庄子叫了声“惭愧”,跳起来拍拍衣服,又赶他的路去了。


欢迎世界各地的女性加入五色海!
五色海网站版权所有 联系电话:中国烟台 0535-6885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