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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美女
| | | 一个城市太大了,很难没有美女,何况这个城市还是个移民城市。上海有一千三百多万常住人口,四百多万流动人口,因此,站在大街上守株待兔是天方夜谭,等待美女经过却是可以指望的。譬如晴朗的秋日,坐在淮海路巴黎春天前的露天咖啡馆,搅动着黑苦的咖啡茫然四顾,一二十顾之内必定会有一到数名美女及时出现,以慰痴想。倘若愿意稍稍破费,毅然出席高雅的音乐会,比如帕尔曼或梅纽因来了,听众中美女的概率将大大上升。剧场休息的时候,大厅里美女是要如云的。
以外在的美来说,衣裳光鲜入时,首饰点缀巧妙,发型独特,拎包新颖。此外的装饰物是陪在一旁的先生,或洋人或国人,一律体面,相得益彰。美的力量无可比拟,仅仅一个外在的美就令我等自惭形秽了。说到中间的美也就是人的美丽,虽然令人快乐,却比较困难一些。在女性美的问题上,向来见仁见智见痴见蠢,很难统一。相马有经,相人无术,何况人有人权是不能随便相的。凡不能用质来把握的,我们就用量来分析。这时起作用的就是目光了。要是人们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并注视某位女性,那位千夫所视的女性就应该列入美的候选了。当然,这目光必须是温和的,或者含有浅浅色素的。说到最后,议论一个人,最没有把握的是内在的美。为此,应该走出音乐厅,回到日常的生活里,回到阳光下。
一般而论,上海的美女比较谦虚。大概因为这个城市美丽的女性较多,物以不稀而不贵,大家就比较谨慎。这个城市好久好久没举办选美活动了,连校花也没选过一枝,被埋没的皇后和太妃无由证明自己的地位。各位的态度难免低平一点。另外的原因是我猜测的,1949年之后,公主不再是公主,平民依旧是平民,社会对家庭的切入日益深重,大家的意识也雷同起来了。从财富来说,民间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栽培公主的土壤比较贫瘠,虽有雨露的滋润禾苗也不壮。这真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情。目前的情形好多了,贫富分野,朝野有别,可以想见,日后谦虚的美女会慢慢少下去。
也基于以上的理由,上海的美女比较务实。等待一个红帆白马王子的女性基础的梦想几乎成为笑柄。听着戴安娜的故事,和听安徒生童话是一样的。所以她的死,也不令此地的美女特别伤心。只要比较过得去,或者小小的优胜,她们中的大部分愿意相信眼前的机会是最好或最后的机会。她们很爱自己的父母,她们看见父母的每一点获得是那么不容易。在这个城市,历史上怀有最多梦想的是外来的小知识分子。她们没有财产没有负担,父母不在身边,不会妨碍梦想。能走出家乡的人总是更能干些。这个城市激励了她们,也更适合她们,因为她们经常愿意走得更远,于是得到的往往更多。
这么说下去,就说到了很关键的一点,上海的女性总体而言比较保守。自然,这保守是相对而言的。比起她们的父辈,也许她们已经很开放了。她们依然太容易就感到岁月的流逝,看见暴发的不得善终,珍惜自己有限的本金。面对诱惑,俗人难免要动心,但是,脚步却是迟疑的。为了平衡自己的内心,她们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哲学。她们相信命运,相信好心得好报,相信日常生活中的幸福与安宁。我想,不是她们的信仰特别坚定,有时是因为不肯付出代价吧。不肯输的人是永远不会赢的。老天还是仁慈的,派了上海的小男人们与她们匹配,一道勇敢地坚忍地把日常的生活过下去。所以,她们顺理成章地通常要有自己的孩子,一个孩子。一提到孩子,上海的母亲们都是伟大的母亲,为了已经出生的孩子,她们是什么也能牺牲的。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说到了母亲,离美女的话题越来越远了。但是,美女总是暂时的,而母亲要长久得多。一朵再鲜艳的花,开到后来也是要败的。上海的美丽女性们天然地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们在春天及时开花,或者在秋天的最后的关头抢救了果实。她们怀着自己的果实羡慕地看着依然开花的同类,自豪地看着同类。还有人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们中的一些人,将自己重新装扮起来,走进音乐厅咖啡馆或外国的什么地方,点缀这个和那个城市的繁华和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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